"妈,我想回家。"电话那头十三岁女孩的声音被湍急的水流吞没时,没人想到这竟成了留给世界最后的遗言。七月二日的川西公路上,白色商务车像片落叶般栽进十米深的河谷,七个鲜活的生命瞬间被撕成拼图碎片——十三岁的雯雯永远停在了录取通知书刚到的夏天,新婚司机小杨再也没法抱抱襁褓里的孩子,三对母女的行李箱里还装着没来得及寄出的熊猫明信片。
车轮碾过塌方路段扬起的尘土还没散尽,阿坝州这条魔鬼公路就露出了獠牙。当地老司机提起这段路都直嘬牙花子:"拐弯处护栏缺了半拉,赶上雨季塌方,轮胎磨成光板的车也敢往上冲?"搜救队老张蹲在河边闷头抽烟,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——声呐屏幕上闪过银行卡和行李箱,就是找不着人。"水急得跟赶集似的,冲下去的活人比秤砣沉得还快。"六百多个搜救队员拿竹竿掏了半个月,只捞上来半截粉红色书包带,上面还挂着九寨沟景区买的熊猫挂件。
雯雯爸把女儿朋友圈最后发的录取通知截图设成了手机壁纸,养殖场的螃蟹在塘里爬了半个月,主人再没来喂过食。儿子天天翻相册里去年在海边的合影,他妈答应今年带他去色达看红房子,现在这承诺像河滩上的泡沫,太阳一晒就没了。另一个幸存家属在殡仪馆认尸时,发现十三岁的小姑娘手腕上还戴着出发前在成都买的转运珠,红绳子泡得发了白。
旅行社老板扯着嗓子喊冤:"车况检测报告白纸黑字写着合格!"可事故科民警在淤泥里扒拉出的轮胎,花纹平得能当镜子照。二十出头的小杨司机刚在村里摆完满月酒,车载记录仪最后一段是他喊了句"抓紧",接着就是金属撞碎冰块的刺耳声响。他媳妇抱着奶娃来认尸,DNA比对结果没敢让她看,只给看了丈夫揣在兜里的全家福,照片被水泡得三个人的笑脸都糊成了团。
九寨沟卖纪念品的藏族阿妈记得,出事前一天下午,三对母女在她摊位上挑了半天牛角梳。"那个扎马尾的闺女说要多买几把送班主任,现在梳子还压在我柜台底下。"阿坝州应急办的档案里记着,这段路去年就缺了八十米护栏,养护队等着汛期结束才施工,没承想汛期刚开始就吞了七条命。
网上吵得最凶的时候,遇难者家属群里静悄悄的。雯雯爸发了段女儿弹钢琴的视频,配文是"宝啊,给爸爸托个梦行不"。底下齐刷刷跟着六支白蜡烛表情,烧到第七支的时候断了茬——最后那个空位,是还没找着遗体的妈妈。养殖场工人们偷偷议论,老板最近总对着螃蟹自言自语,有回听见他管最大的那只叫"闺女"。
色达佛学院的喇嘛们为这事做了七天法事,经幡被风吹得哗啦啦响,像在数落人间荒唐。搜救队撤离那天,有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往河里扔了串纸船,他蹲在岸边看了很久,直到船影变成芝麻大的黑点。路过的卡车司机按了声喇叭,惊飞了水面上歇脚的水鸟,扑棱棱的翅膀搅碎了阳光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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